【艺术简历】
袁泉,四川眉山人,教授。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,四川省美术家协会理事,四川省诗书画院特聘美术师,四海画院副院长,眉山国画院常务副院长,眉山市美术家协会主席。
作品入选第十三届全国美展等全国、省级大展并多次获奖。
《风雨茶马路》240×200cm
袁泉《风雨茶马路》:行者的气息
龚莹莹
“艺术是相通的。”
这是讲艺术性在袁泉身上的通融。朋友调侃他,“音乐界里最会画画的,美术界中音乐玩得最好的。”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只老旧的萨克斯,人到中年,兴之所至,随着音乐空手模拟萨克斯和吉他还能达到震颤的力量,让人肯定他曾是玩摇滚的高手。但他又如此朴实无华,圆脸小平头,是个儒雅平和的大学教授。当代眉山美术界领军人物,以这样的形式“跨界、破圈”,实在让人瞠目。
他希望我评画,“不要业内术语,就要常人的眼光,谈你自己的感受和感悟,谈艺术的境界,这会让我保持一种清醒。”我觉得,比起他的美术作品,个人心态更有嚼头。
《世界最美高炉》240×200cm
一、以纪念碑性的语言,书写千年文明的气韵。
说回作品,《风雨茶马路》入围国展,可喜可贺。这是一幅三条屏的中国画,两条相接的装裱概无镶边,跟他的《守护者》、《渔港》、《勠力同心》等画作一样,都采用了纪念碑性的语言模式。
《守护者》180×172cm 2019年
川藏茶马古道始于雅安,过大相岭,经汉源、西昌,到大理、腾冲,然后西去尼泊尔、印度,国内全长三千一百多公里。在它沿途,有大大小小的支线,形成了世界上地势最高、山路最险的茶马贸易网络。两千多年前,它就是秦汉帝国战略物资的转徙大通道,唐宋以后成为古代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,说它是中国的霍尔木兹海峡,并不为过。直到现在,要想翻越大相岭的锁关险隘,峭崖陡坡,也必须由人力背夫,一步一跪地,将货品运送过去。
《第一缕阳光》180×97cm
《风雨茶马路》是袁泉在雅安采风时,从背茶工身上获取的灵感。虽然作品名称“风雨茶马路”,整幅作品却无风雨也无晴,既没有古道风景绝丽、也没有马帮来往喧嚣,定格于画面当中的十七个人和两匹马,或凝重或迷茫,仅凭着整体情绪的律动,就达到了某种气势的高度,这样鲜明厚重的形式感,给人强烈冲击。
《勠力同心》236×125cm
二、用当代的光影色彩,渲染深沉希望的意境。
欣赏中国画讲求中庸,“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,致广大而尽精微,极高明而道中庸。”然而十八岁的王希孟,《千里江山图》,用尽了世上最华美的绢绸和珍贵的颜料,恨不得将少年的意气风发全部倾泻于绢纸上,何谈中庸呢?因此我觉得欣赏国画作品,还是要结合作者的年龄和阅历。
《风雨茶马路》是袁泉壮年的画作,用墨深厚、骨骼劲道,以这个年龄的心境品析作品,远取其势,才有特别的领悟。
这三屏条幅,中间主画占据了二分之一大小,左、中、右每幅条又分成上下两组,以光线区隔,形成立体和疏薄的对比。尤其三处极度疏薄的灰,咋一看还以为是镜像的反射。中国画是讲求留白的,用打光的方法凸显主画,属于拿来主义,不过由于副画灰、浅,背景则全是虚化的板架、草帽,似乎还有绳索。这样,主题人物就很明显地立起来了。
整幅作品虽然着力表现负重前行的深沉意境,但充满希望。橙光,就代表希望,这股温暖的底色,也是作品灵魂的底色,象征未来无限的可能和朝向。
三、凭精微的情绪律动,叙述时间状态的变化。
凑近观摩,作品的人物情绪极尽精微,三条屏幅表现出过去、当下和将来三种不同的生存状态。
从右往左看。门楣题款之后,上下两组有八个人,他们的整体情绪显得较为辛苦,或咬紧牙关吭哧前行,或保持警惕冷眼抗拒,或是被太阳晃眯着眼,更多是被生活折腾得面目模糊,得过且过。
中间条幅的上方有一个中年男性,他的表情清醒且自知。敞开的衣领和微张的嘴角,让人感觉他很疲惫,顾盼踌躇,又不甘回头,也许想休憩片刻,望着旁人的现状,憧憬自己的未来。
沿着他的目光所示,左条幅上下两组也有七个人。他们的表情普遍轻松、面带着任务完成之后松弛安逸的笑容。从上往下数第二个,他的眼神与主画上方的人物眼神,形成了某种对视和呼应,作品虽然受尺幅空间区隔,但使当下与将来贯通的意境已浑然一体。
作品的光线,虽然在左、中、右三条屏幅中形成了不同的视角焦点。但是最明亮,最集中的光线,直指中间那个黑衣汉子的脸部。这个壮年汉子光头黑衣,眉目低垂,双腮微鼓,光线从右上方打在头顶上。他的右手浸泡在阴暗当中,尽管如此,我们也能看到,他掰扶着身后的背箱。左手则明显地,拄着木杖,腕部的肌理清晰鼓胀,看得出是非常用力地,用木杖支撑着身体,保持平衡。
这个壮汉跟画面中的其他人物全然不同,只有他的嘴角呈一字型,表情隐忍倔强,眼睛微垂,直视着前方。这是一个心无旁骛,深沉敦厚的汉子,内心坚韧得像块铁,跟大部分沉默负重的中国男人一样。
《矿工记之一》100×50cm
四、为负重的行者立传,树立民族的历史丰碑。
纪念碑性的作品,往往需要一种崇高的客体,具备征服感,通常是大选题,大场面的表现形式。凭什么是这群负重而行的茶工汉子,凭什么是黑衣壮汉,成为作品的主角呢?
《旷工记之三》100×50cm
近距离地揣摩,作品除了人物的表情情绪,其余细琐部分几乎全是虚化、忽略的,这使得满屏茶工背负过的木架,越看越清晰。再者,与黑衣汉子年龄相仿甚至比他年龄大的茶工,身上都穿着现代农民的衣服。唯独这个汉子的衣服是少数民族或僧侣才穿的右衽短衣,脚上是紧扎的绑腿。
拉远再看,黑衣汉子的脸部轮廓跟近看全然不同,隐忍倔强的表情竟成垂目的恬静,面容平和包容。那光洁的头颅和微阖的眼眸,以及身后背负的木架,和那些被模糊了,抛远的芸芸人等,让观者想到什么呢?
我是想到了修行者。
领悟的瞬间,画面整体的情绪就被集中调动起来了!仿佛是某个身处红尘的后山之人,在那些艰辛的、沉默的、卑微的泥沼当中,打捞出行者的气息。当苦难成为信仰的源泉,茶工的坚韧与沉默便足以超越卑微,由此形成一种庄严的、崇高的仪式感。两千多年来,茶马路上的茶工们,他们背负的,岂止是互市的货品,他们还见证着风雨沧桑的兴衰更迭,书写着斗转星移的民族历史!
观画,各有其见,总能读到不同。但观《风雨茶马路》这幅作品,仅仅通过情绪的律动,就能捕捉到负重行者的气息,囊括喧嚣蓬勃的熙熙古道和风雨兼程的芸芸众生,达到为民族历史树传立碑的效果。
(本文作者龚莹莹系四川省作协会员。文学评论散见于《文艺报》等刊物。2016年至今,先后公开出版长篇小说《摩羯座女孩》《心药》《锦城烟云》。)